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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燉乳豬
2015-02-06 16:43:20 閱讀量:413 來源:天臺人才網 作者:天臺人才網

1969年仲夏,初中畢業(yè)的我到北京軍區(qū)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屯墾戍邊,在祖國的北部邊疆整整生活、戰(zhàn)斗了十個年頭。我的“母連”是一師五團六連,但在兵團的后期曾濫竽充數地在五團團(場)部機關食堂當過幾年炊事班長。多年間,在各種場合品嘗過許多動物的肉,有豬肉、羊肉、牛肉、馬肉;有毛驢肉、騾子肉、駱駝肉、刺猬肉;還有野豬肉、野免肉、野鴨肉、野鴿肉以及麻雀肉、沙雞肉、鵪鶉肉、白鵝肉等等。它們的味道,有的清香、有的油滑、有的細膩、有的粗糙;有的多吃不厭、有的一次過癮、有的入口皺眉、有的回味無窮。但最使人難以忘懷的,是到連隊后頭一個冬天的那次清燉乳豬。

  當年插隊落戶的知識青年,掙工分混飯吃各有難言之隱,我們兵團的大鍋飯不但名副其實,而且得天獨厚。因為兵團戰(zhàn)士,人均每月45斤定量供應的糧食,13.50元的伙食費,上級按時按人頭撥給,跟正規(guī)部隊(陸軍)的伙食標準完全相同?,F在的青年人會覺得好笑,每月13.50元伙食費,每天才4角5分,怎么生活?君不知,那時候,定量供應的大米白面每斤才一角多鈔票,豬肉嘛,現在買一兩的錢,那時能稱二斤,蔬菜都是以分論斤,更何況,連隊還養(yǎng)豬種菜搞副業(yè),給食堂的許多東西是不計成本的,按理講,伙食應該是很不錯的。

  但是,連隊以知青為主體,大家都是剛出校門的年輕人,有許多甚至是小學畢業(yè)生,最小的年齡還不足14周歲,分別來自石家莊、北京、浙江等地,雖然都曾參加過文化大革命,但對于生產、生活則基本上一竅不通,多數人在城市衣來伸手,飯來張口,到連隊后仍是手不能提、肩不能挑。炊事班的那些戰(zhàn)士,本來也是參差不齊,現在要做數百人吃的大鍋飯,只能在實踐中摸索技術和經驗,在做飯時學習做飯,在炒菜中學習炒菜。如此一來,可苦了吃慣了大米飯的南方人,他們在干中學,我們在吃中練,他們在干中學烹飪技術,我們在吃中練腸胃功能。

  當時我們的45斤糧食,每月按比例供應,小麥磨成的面粉占50%,玉米粉占30%左右,其它有小米、糜子米、高粱米等,南方人喜愛的大米,幾個月難得一見,剛開始吃北方飯食,腸胃的適應是很不自愿的。

  做饅頭不像燒米飯,它得和面、摻起子、發(fā)酵、對堿、揉面、成形、再上籠屜蒸,那道工序不過關,饅頭就會變成面疙瘩。頭幾個月,由于炊事員的技術問題,饅頭鮮有香甜可口的。面沒有發(fā)酵好,饅頭是黏的;發(fā)酵過了頭,饅頭沒勁道;對的堿少了,饅頭要粘牙;摻的堿多了,饅頭黃又苦;要是火沒有燒好,饅頭也會毛病百出。

  那時,連隊還未蓋大禮堂(大食堂),原先的食堂又小又擁擠,各班都是把飯菜打回去分著吃。每班有二個臉盆,一個打菜,一個盛飯,菜是每人給一勺(碗),饅頭、窩頭是隨意拿隨肚吃管飽的。因為上述原因,食堂的饅頭經常有夾生、發(fā)黏、發(fā)黃、發(fā)苦等毛病,有時炊事班不好意思把無法下咽的饅頭推給戰(zhàn)士們當飯吃,就會瞞天過海地處理掉。直徑一米的大蒸籠,每格能蒸每個二兩的饅頭上百個,要是做壞了,整籠屜倒掉喂豬的事時有發(fā)生。由于隨意吃,戰(zhàn)士們把饅頭咬一口(不對味)就扔掉的浪費現象時有發(fā)生,雖然連干天天教育“要節(jié)約鬧革命”,但偷偷扔飯食的事情防不勝防。

  如此大半年下來,司務長近年終算賬時,食堂累計虧損糧食4000多斤。雖然伙食費節(jié)余3000多元,但政策不允許兵團到地方集市上采購糧食,連隊只能望錢興嘆!

  既不能拿錢換糧,又不能寅食卯糧,想想紅軍二萬五,餓餓肚皮不算苦,羊毛出在羊身上,解鈴還需系鈴人,連隊的高招是勒緊褲帶,限量供應主食。從此早飯每人只給一個饅頭,中午給二個,而晚飯是玉米粉做的窩窩頭,每人也只給二個。這個定量,女戰(zhàn)士還可湊合,對于二十來歲的小伙子,最多只能填塞半個肚皮。不知你信不信,隨便吃飯時,有二個大肚漢打賭,每人一頓飯各塞進肚子里18個饅頭。

  這樣艱苦奮斗了一陣子,給班、排長提要求又解決不了,有一天晚飯二個窩頭下肚,舔光菜盆后肚子還是空蕩蕩的饞得慌,我和同班的彭金豹一陣大眼瞪小眼,不約而同地想到再去食堂。以前有人碰過釘子,這次我們直接去找給養(yǎng)員老龐,總算發(fā)善心,他通知炊事班后,我們又歡天喜地地每人啃到了一個窩窩頭。

  老勒褲帶不是辦法,戰(zhàn)士們開始各顯神通,有的要家里郵寄食品,有的拿衣物跟老職工換食物,有的偷雞摸狗地找些土豆、玉米之類充饑。因為進入烤火期,凡是住人的屋子里都砌有燒煤的火爐子,除了取暖,燒水和悄悄煮東西都蠻方便。冬至后的一個晚上,有位炊事班的老鄉(xiāng)來串門,閑談中得知食堂在傍晚喂豬時,發(fā)現一只生下半個來月的小豬被凍死,已被扔到豬圈外墻腳。喜出望外的消息,我和彭金豹立即行動,在老鄉(xiāng)的指點下,冒著嚴寒摸黑找回小豬。一尺來長的死豬,渾身黑毛,凍得硬梆梆,冰涼得像塊石頭。班里另外幾個戰(zhàn)士,看見整整一只豬,高興得手舞足蹈,摩拳擦掌地找活干,捅旺爐火,用臉盆盛上水,放在爐子上加熱,并七嘴八舌地發(fā)表高見。有的講剝皮好,有的講煺毛快,有的認為豬腳不能吃,有的主張豬頭扔掉。盆里水開了,我們把豬摁進去,雖然燙得半生不熟,豬毛卻怎么也煺不干凈,又去找來一把水果刀,把不干凈的部位連皮帶毛一起削掉,豬頭豬尾和豬腳,干脆全部割掉,然后開膛破肚,把內臟全部挖出來,洗干凈豬身段,用刀連切帶撕的弄成小塊,裝進我?guī)サ男′X鍋里,加上水,擺到火爐上燉起來。

  約半個小時,豬肉的香味隨著熱氣溢了出來,有人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塊,怎么沒有一絲咸味?原來大家光顧拾掇小豬,沒想到要用佐料和食鹽,現在熄燈號早已響過,再去找配料很困難,誰也懶得去辛苦,不知那位嘆口氣講:有肉吃,將就著吧。大家七手八腳地用筷子,用勺子,用叉子,也有的用爪子,圍著小鍋你進我退地撈起豬肉胡啃。那豬肉,肉色白啦啦的,肉味淡兮兮的,肉塊油膩膩的,肉湯粘乎乎的,乳嗅未干的味道,我好長時間難以忘懷。

  那年代,那歲月,那小豬,我終生銘記。好在餓景不長,過了元旦,食堂的大鍋飯又開始管飽了。